政府在為網絡治理問題奔波忙碌,可能從來沒有想過:政府自己可能就是網絡治理問題重要的根源之一?!盎ヂ摼W+”浪潮,最需要從政府開始,改變政府的思維模式,糾正政府能力與作為的錯位,很可能就找到中國網絡治理問題的最大結癥所在。

 
  社會各界包括政府自己,一個最自然而然的固有印象就是:政府是全知全能的。的確,政府作為執(zhí)掌公共權力的主體,處于現實世界整個社會至高無上的地位。但是,在網絡空間,這種全知全能的思維模式,卻可能成為最大的敵人。根本的原因在于主導現實世界運行的權力性要素在網絡空間失效,甚至是逆襲。非權力性要素才是主導網絡空間的關鍵。政府如何重新認識自己,如何重估自身,成為網絡空間建立良好新秩序的關鍵。否則,政府“全知全能”的外衣下,可能是“弱知低能”的網絡領導力和治理能力。政府本身就成為網絡空間秩序失控的根源之一。
 
  固有慣性的錯覺很多程度上造成政府角色的錯位,誤導了政府的所作所為,造成該做的事情沒做,不該做的不亦樂乎。不該用力的地方用力過猛,應該作 為的地方卻嚴重缺位。政府必須重新評估自己“在做”、“能做”、“該做”的事情,政府才能繼續(xù)擔當網絡空間治理領導者的地位。網絡時代是網絡空間和現實空間融合的時代,所以,政府作為公共權力掌控者的地位依然是不可替代的。只是在全新的網絡空間,政府能夠發(fā)揮作用的,市場能夠發(fā)揮作用的,社會能夠發(fā)揮作用的,需要徹底的界定和分工。各就其位,各司其職,整體協調,良好互動,才是有序并善治的網絡治理的關鍵。如今,互聯網+時代,市場和社會在快速適應與調整。而政府成為最緩慢、最滯后的部分。政府如何與時俱進,如何從“全知”到“有所知”,從“全能”到“有所能”,從“全為”到“有所為”,成為當下問題和沖突的焦點所在。而這一切,必須首先從變革政府傳統的思維模式中入手!
 
  從頻繁的運動式治理,看中國網絡常態(tài)治理能力的不足
 
  針對網絡治理中政府的角色和作用,不同學者觀點差異很大。理想主義者有典型的如凱文·凱利認為:“沒有人控制互聯網,沒有人負責……互聯網是世界上最大的運轉正常的無政府組織。”還有托馬斯·弗里德曼所說的:凡是在可能的情況下,互聯網最好由用戶和專家來管理,而不是由政界人士和政府來管理。這個非常流行的“共識”有其歷史背景和客觀因素,也的確道出了互聯網治理與傳統社會的治理的根本性差異。但是,他們恰恰也忽略了,作為“多利益相關方”良好運行的典型代表——ICANN,迄今為主無論從法律上還是實質上,依然是受控于美國政府。ICANN要建立真正的全球性開放治理機制,還需要很長的路要走。而且變革的節(jié)奏和程度,也掌控在美國政府手中。
 
  當然,也有很多現實主義者,像戈德史密斯和吳修銘就堅持認為,互聯網不受民族國家法律管束的人是完全錯誤的。著名學者卡斯特爾早在2001年就指出,一個建立在商業(yè)化和監(jiān)管基礎上的新架構正在形成,并且正成為“主要的控制工具,使實施傳統國家權力形成的規(guī)制和管控成為可能。”
 
  互聯網的理想很美好,但是客觀現實經常是很殘酷的。沒有政府的參與下,互聯網的運行并不能保持良好,而且正在越來越不好。在全世界的印象中,中國政府在互聯網管理方面是最積極、最努力的。但是,有時候僅僅政府很努力,依然無法讓互聯網走向良性健康的軌道上?;ヂ摼W問題越多,運動式的治理也越頻繁,但是,最終也并沒有真正緩解或者解決問題。
 
  中國人民大學國家治理研究院副院長祁凡驊認為,“運動式治理”之所以不斷地老樹開新花,最根本的緣由是中國常態(tài)治理能力的不足?!斑\動式治理”與國家治理現代化的內在追求是相悖的。它會對國家治理現代化造成三方面的傷害:第一,運動式治理常常是短期、臨時的集體行動,缺乏穩(wěn)定的組織、機制、資源支持,缺乏系統性。假如成為“常態(tài)”,治理體系的系統性將經常性的受到破壞。第二,“運動式治理”會侵蝕規(guī)則與法律的權威,與依法治理背道而馳?!斑\動式治理”是“人治”的選擇。第三,“運動式治理”助長投機心理與行為,有礙于現代國家治理長治、穩(wěn)定的目標訴求。第四,“運動式治理”的高成本有?,F代治理的高效追求。隨著制度的健全和切實執(zhí)行,常態(tài)治理的能力必須要日漸加強,偶發(fā)性、應急性公共問題才會隨之減少,從“運動治理范式”向“常態(tài)治理范式”的轉變也才會隨之而來。
 
  上述觀點可以很好解釋當今中國在網絡治理的現狀?;ヂ摼W的治理不是需要政府走開,也不是依然政府自己一個勁埋頭苦干。真正的網絡治理體系的建設可能遠比我們想象的復雜和艱巨。中央網信辦的成立,很重要的任務就是變革過去積累和沉淀的弊端與問題。而要取得立竿見影的效果,就必須從加強互聯網的社會治理能力入手,加大力度培育和提升非政府主體的治理能力。
 
  黑客行為是政府主導還是政府失控的結果?
 
  一個很有意思,也是很鬧騰的事情就是:中美在網絡治理方面的沖突熱點就是美國政府時不時指責中國黑客攻擊。它們一方面高舉政府不應該主導網絡治理的理念。另一方面有點問題就不問青紅皂白指責中國政府,恨不得把所有事情都歸到政府頭上。
 
  江??吞峁┑囊环莶牧虾苡袉l(fā)。這是美國網絡安全專家、Below Gotham Labs的首席研究員Bill Blunden給blackhat的投稿,但被拒了,作者于是在自己BLOG上公開。PPT內容質疑美國部分“官方”人士提出的,所謂中國攻擊活動是美國頭號經濟安全威脅的說法。作者在PPT中觀點認為:來自中國的攻擊并不是什么長期規(guī)劃的結果,而是政府對其網絡的控制逐漸減弱的結果。很多攻擊者在中國運作,其中很多基于中國境外。網絡間諜活動損失統計是未知的。調查人員其實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即使在高度安全的環(huán)境中也是這樣。美國官方承認斯諾登帶走的文件和損失是無法評價的,那么為什么來自中國的攻擊損失卻可以量化呢?美國不僅獲取軍事和國家安全情報,也同樣獲取經濟情報。部分宣傳中國威脅的人有明顯的利益關系。
 
  Bill Blunden的觀點肯定是美國政府不愿意聽到和承認的,但是,可能是更接近事實的。美國政府為了達到政府目的,刻意“虛構和拔高”了政府在網絡空間的掌控能力。只是,面對美國政府這種“莫須有”,卻很難“證偽”的指責,我們也缺乏有效的應對策略和方式,陷入機械式的反應和程式化的措辭之中。
 
  美國政府的確深陷雙重標準和矛盾之中。自己一手掌控互聯網管理權,一手又高舉讓其他國家政府走開的治理理念。一方面主張讓私營機構、社會組織和網民成為網絡治理的主體,另一方面總是政府沖在前面,推動各國政府保護知識產權,為本國企業(yè)打抱不平,無信服力的理由就頻頻指責別國政府,讓人感覺美國政府一點都不“悠著”。
 
  因為,雖然面臨的境況不一樣,美國政府也和中國等其他國家面臨更加嚴峻的挑戰(zhàn)。最能夠提供公共管理和服務能力的,還是政府;最能夠代表公共利益和國家利益的,當然還是政府;在國家戰(zhàn)略、立法、議程設置等方面,還沒有比政府更好更合力的組織形式。
 
  當然,政府從“全知全能”型,走向“有限能力”型,是必然的過程,也是客觀現實。美國戰(zhàn)略和國際研究中心詹姆斯·劉易斯指出,有人認為運行良好的監(jiān)管互聯網的法律自然而然會出現,這個觀點也已被證明是不對的。相反,“政府的控制正在從被動變成主動?!倍?,這也將是美國政府特別緊迫的任務。
 
  讓政府這樣一個掌握社會最大權力和資源的機構一下子脫胎換骨也不現實。但是,再強大的政府想當然認為自己主導下完全有能力管理好互聯網,那也是不可能的!在網絡威脅越來越激化的背景下,自上而下的政府管理與自下而上的社會治理,兩種方式并行推進,兩個道理同步推進,兩種理念不是放在“或”的關系而是“與”的關系??赡懿粌H僅是最智慧的選擇,而且也是最現實,最富有成效的方式。

       本文是《國際網絡治理與新型大國關系——重估網絡空間和中美關系》一書寫作過程中的系列隨筆之一,不完整不完備,但都是新穎的新角度和新角度,供大家拍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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